杨鑫办公室的门虚掩着，白炽灯的光透过门缝，淌在了没有光亮的过道里，与墙角安全出口标志的绿光相映，也算是一种光影与色彩的美感。
袁秋控制着脚步发出的声响大小，能让办公室里的杨鑫意识到有人来了而不显得突兀。旌兰大学校园里仍然是宁静的一片，刚才的追逐并没有给这个校园留下什么痕迹，甚至让袁秋产生了一种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的怀疑。
对着门框轻轻敲了三下，门里传来了杨鑫的“进来。”
“杨老师好。”袁秋略有些拘谨地打了个招呼。
“你来啦？”杨鑫笑眯眯地站起来，对袁秋说道：“来，先坐，我给你泡茶。”
袁秋客套地道了个谢，然后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，等待着杨鑫下一步的行动。
“打工，是蛮辛苦的哦？”杨鑫端了两杯水过来，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，开口道。
“还行吧，习惯了。”袁秋不咸不淡地应对着。
接下来的对话让袁秋感到有些意外，杨鑫并没有开门见山地说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，而是东拉西扯地摆了一下家长里短：比如班级怎么样啊，老师又如何啊，还谈到了一些其他跟袁秋情况类似的勤工俭学生。
等到袁秋产生了一种想直接向杨鑫表明立场的冲动的时候，杨鑫终于谈到了研究生这个话题。
“小袁啊。”杨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刚才的谈话时间已经足够让这热气腾腾的茶水变得适口：“还有两年你也要毕业了，有没有想过考研啊？”
“没有。”袁秋答道：“毕业就找工作，准备早点挣钱养活自己然后把贷款还了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杨鑫点点头，又说道：“现在国家也有政策扶持条件不好的研究生的，就很适合你这种情况，你不考虑看看？趁着年轻，多学一点才是最好的。”
袁秋尴尬地笑了笑，摇头道：“还是算了吧，我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。”
“现在的年轻人，巴不得多拿个本本，你倒是个另类。”杨鑫也笑了笑，随即话锋一转，道：“也是咱们学校好，考研的渠道多。”
袁秋知道重点要来了，随即附和了一句，等着杨鑫的下文。
“考研的这些人中啊，普通的，就是靠自己努力，寻找机会；也有一些好苗子，能够被导师相中，直接保研；更有一些打着考研幌子，混着日子的人。”
“除此之外，也还有通过各种隐晦的关系，拿到了保研名额的人。”
杨鑫说完这句话，看了看袁秋的反应，出乎意料的，袁秋依然很平静。
“相信你昨晚也听到了，我嘛，也是在帮着张罗这些事的。”
袁秋点点头。
“毕竟也只有高考才是最公平的机会了啊。”杨鑫叹了口气，道：“这些托我办事的人家里，多多少少都是有一点能量的，帮忙的话，皆大欢喜，不帮的话，他不高兴，我以后也很难过。你说，这种忙是帮还是不帮？”
“那自然是要帮的。”袁秋点点头，做出了理解的表情。
“更何况，这也并不占用正常考生的名额，你走你的阳关道，我过我的独木桥嘛。”杨鑫把杯子端在手上，看着已经见底的茶汤：“这种情况呢，在哪个学校都是一样的，说起来咱们学校还要严格一点呢，成绩差太多也是不行的。”
袁秋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如杨鑫所说不占用正常途径考生的名额，既然杨鑫说是，那就是吧。这样，大概可以稍稍降低一下心中那可笑无力的正义所带来的罪恶感。
“啊，让你见笑了，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。”杨鑫呵呵一笑，道：“这么多年，这些东西你大概是都懂的，我有点唠叨了。”
袁秋嗯了一声，点点头。
“其实也没什么事，就是想找你聊聊天，怕你产生什么误会。”
杨鑫见袁秋并没有要检举揭发他的意思，也就放心了一大半。袁秋明显感觉到杨鑫的情绪有了变化，这种察言观色的灵敏，大概就是这些年一个人锻炼出来的吧。
见杨鑫话已至此，袁秋适时地说道：“没事，您放心吧。那个，时候也不早了，您是不是要下班了？那我……？”
杨鑫看了一下表，动作幅度大到像是专门凸显自己是在看时间的程度，说道：“哟，都快十点了。”
两人站了起来，又是一番客套。
“对了，明年有个全省范围的新助学金计划，你条件正好合适，我尽量帮你争取争取。”
在袁秋走出办公室大门之前，杨鑫又半真半假地补充了一句。
“那还得麻烦您多操心了。”
“好说，好说。”
……
袁秋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的校园内，看着夜空，长长呼出一口气。
运动的学生们早已回到宿舍。至于散步的情侣们，关系到位的则会选择去看一场夜场电影，在电影结束之后发现宿舍居然关门了，正巧又带着身份证，于是就去旅馆将就一晚上；而关系还没到位的，大概是各回各家，通过手机再次交换各自的情感了吧。
袁秋猜想，可能是杨鑫看着自己老实的样子，才没有采取“威逼”的手段，而是像一个普通老师与学生那样拉拉家常聊老天，然后再轻描淡写地提一下那件事情吧。
不过是一些社会上的社交技能，但也的确让袁秋心中原本的忐忑与抵触软化了。
更何况，杨鑫在最后还抛出了一枚蜜枣。
因为助学贷款的原因，袁秋的确很需要钱。这利诱的确让袁秋动心了，只要好好沉默，当做没有发现杨鑫与那些学生的交易，是不是可以多拿到一点助学金呢？
以前的房租与打工收入除了够自己生活费外，还是能存下一点点钱的。但因为租房学长的毕业，已经两个月没有房租收入了。
不过，这种麻烦事情，就算是解决了吧？
不对。
不如说还有一个更麻烦的事情。
袁秋想了想还扔在家里的奇怪少女，就是一阵头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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